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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檐不嗜酒,来暮归楼的次数也是寥寥几次。
“小白,你的客人,老娘自然会拿最好的酒来招待。”
老板娘一身藏青的衫子,布巾裹头,眼角细微的皱纹依稀可以辨别出当年的姝丽,别的女子总是奋力挽留时光,她却嫌时光太过漫长,恨不得转瞬白头。
“嘿嘿,干娘,还是你对我最好。”
少年嬉笑,活像只撒欢儿的小兽。
老板娘打掉冯赐白乱晃的手,“别拍马,你也不小了,还没个正形。”
她斟了酒,又上别桌去招呼了。
楼外头的雨细细密密的下着,落了地,便是哔剥乱跳的白珠。
堂前隔着珠帘,却是驻唱的歌女,伴着牙板细细唱着,听不真切,大概是某个词人昨夜谱的一阕新词。
酒杯里酒光荡漾,三分醉人,七分却确是看着便是一枕南柯。
“听说了没,边关局势又紧张了。”
“打,还打,苦的还是老百姓,这几年的生意又难做的许多,特别是北边的生意,更是半点沾不得。”
“听说了没,我家京里的亲戚说,朝廷有意迁都呢……嘘——这话说说就算了,别往外传。”
这些年来局势连年恶劣,胡狄如狼似虎,去年那幽州一役打败以后,连千里之外的江南都受了波及,本来这风月场所不谈政治是约定俗称,可是总有好事者忍不住扯几句嘴皮子。
江南一夜鱼龙舞,不见边塞寒鸦回。
申屠衍听在耳边,脸上却是不懂声色,手里夺过钟檐的酒杯,便是一干二净。
酒到酣处,那曲一首接着一首,唱完了这一首,却是戛然而至,过了一刻,隔着珠帘,却是另一歌女抱着琵琶上来顶替,她拨了几声音,琴音清澈,必是不俗。
那歌女才开嗓,便听到了酒杯落地的声音。
两人纷纷转过头来,看到了钟檐逐渐苍白的脸,他的嘴半张着,却怎么也吐露不出那几个字。
申屠衍意识到不对,稳住他的情绪,说,“她不是表小姐。”
钟檐却跟没听见一般,摇晃着站起来,七魂少了三魄,囔囔,“小妍……”
那时候,小妍还这么小,她总是爱粘着我,跟个跟屁虫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她总是说,表哥表哥,我发现了一个好有趣的事情,你要不要来看看,虽然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她又会说,表哥表哥,你看,我有一个好有趣的泥人,借你玩,虽然我很多年前就不玩泥人了……这么小的一个小东西,仿佛一捏就会碎掉,可是却固执的像头牛……那是小妍,她的声音我总不会听错。
她说,表哥,我没有亲哥哥,你就是我的亲哥哥,等我及笄,我不要十里红妆,我只要哥哥能够送我出嫁。
我的小妍,要嫁给世上最好的男子。
可是她却没有活到那一年,就寒杏早凋了。
“那是干娘从隔街的花楼上请来的歌伎,是不是钟师傅的亲人,请她出来看一看,便知道了。”
冯赐白拍了拍胸脯,“我说话,干娘总会依我的。”
梨园有梨园的规矩,那女子似乎是新入行的,说了半天,才低眉,怯怯应了一声。
钟檐和申屠衍等了许久,才见珠帘拨动的声音,那姑娘静静地站在帘子前,低眉螓首,容貌被雪白斗蓬遮去许多,只能看到她弯月般的眉眼和鬓角的青丝。
却也足以一顾倾城。
“小女秦了了。”
姑娘作了个揖。
钟檐看着这个姑娘许久,看得连姑娘的脸也是半烫的,怯怯的开口,“听说我长得很像你认识的人?”
钟檐笑了,摇摇头,“你不像她,她不及你好看……她是个容貌普通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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