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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越走越窄。
他问技术部的孙主任——就是三友之前那位姓孙的提花师傅,“过去铁锚不是打不过三友吗?过去的原料战,咱们是怎么打的?”
孙主任叹口气:“金少爷,你以为三友的仓库是为什么才被烧?就是因为三友长年屯着棉花,两边打了三四年的原料战,日本人耗不过我们,就烧我们的仓库。”
他望望窗外:“好在咱们厂也有自己的棉田,少爷不用太担心。”
金总心里崩溃,大叔,棉田不是我的。
你早说是这样,我上个月就该把棉花订下来啊!
哪怕挨雹子我也认了啊!
当时他心里就有很不妙的感觉。
他带着周裕,急三火四地去往镇上——果不其然,棉花还未结铃,那边已经哄抬订购,每个老太爷的答案都是“卖光了”
,金孝麟更是幸灾乐祸地把他挤兑了一顿。
问卖给谁,众人都道“姚厂长来付的款。”
姚斌人不在家,说是去山西了。
金求岳没心情问候姚斌祖宗十八代,不知道姚斌背后站着谁,也许他投靠了日本人,总而言之,眼下句容这波没成熟的棉花已经不属于他了。
听说姚斌远赴山西,他身上几乎爆出一层冷汗。
对于1932年的中国而言,新疆还没有被开发,山西、通州、江浙,这三个原棉生产基地控制了整个中国的棉花市场。
江浙的市场已经上天了,姚斌又去了山西,可以想见,这三个市场是同频率同脉搏的。
全国的棉花都疯了。
后悔、尴尬,自己太小看了民国商人的敏锐度,他们确实没有互联网,但他们至少有电报和电话,这已经能够保证商业消息在一夜之间飞遍全国各地。
自己悠闲地谈了一个月的恋爱,还想着情场商场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而一张包抄的网已经在他背后展开了。
想要安龙死的,不光是日本人,还有他的手足同胞。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年初的这一波狂赚,让国内棉纺织业同行的眼睛都要滴血了。
自己看错了形势,这根本不是价格战,而是一场里应外合的原料狙击战。
这就是国家贫弱的痛苦,反之,他现在更深刻地理解到国家强盛的好处。
一个有力的政府会在这种时候执行强制性的管制措施,打击恶性竞争,用关税限制进出口,甚至使用贸易战来互相制裁。
在21世纪,美国金融界将这种策略称为“国家资本主义”
,中国人的说法,叫“社会主义特色的市场经济”
。
但现在的国民政府做不到,也无暇顾及。
前面是铁锚虎视眈眈,后面是捅刀的同胞同行,所以摆在面前的又是老问题,先攘外还是先安内?
要么单枪匹马,跟铁锚死磕,要么,说服国内的纺织行业,联合抵制日货。
金总:“……”
如果眼前的这些国货商家真能看清局势,就不会做出跟风炒作的傻逼行为了。
做生意不是作秀,这是他自己说的。
民国的商场,并不比21世纪温柔,它缺少有力法规的约束,只会比当代社会更血腥。
他和露生在家里对棉花账,房间里转着一个小风扇,吹着冰盆子,上面撒了碎薄荷,取凉,也提神醒脑。
露生右手摇一个八角扇子,左手把存棉并粗细纱罗列出来,把齐松义报知的棉价也一并明细列出。
用的都是新记法,方便求岳能够看懂。
原棉还剩两千多件,棉纱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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