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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畔心里也觉得无奈,那天和父亲争执的事就是起因,让他们有了早早打发她的念头。
是啊,女儿在娘家能逗留多久,左不过养到十五六岁,定下亲事嫁人就是了。
柳氏连主母都熬死了,再把作梗的嫡女熬出门,也不是多为难的事。
可惜阿娘只生了她一个,可惜自己不是男人,这个家最后还是会落到柳氏手里,毕竟她替爹爹生下了唯一的儿子。
不过可庆幸的,是当年柳氏找上门时,阿娘留了个心眼,要她以奴籍入府。
瓦市的卖酒女虽低贱,却还是良籍,良籍就有无限可能,譬如夫主要是不怕万人耻笑,可以大大方方扶她做夫人。
但奴籍就不行了,要想出头,须得先放良。
柳氏的奴籍文书如今在云畔手上,这也是为什么爹爹想扶正柳氏,先要来和她打商量的原因。
反正自己不急,就算嫁到郡公府,她也会带上那张契约,有自己一日,柳氏就一日别想当上开国侯夫人。
让她寒心的是爹爹的凉薄,阿娘在时,他至少还会敷衍,等阿娘离世,他就冷血得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
罢了,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云畔的性格其实不强硬,只要他们不来招惹,各住各的院子,减免来往也可以相安无事。
阿娘因少时的莽撞后悔了十几年,十几年的痛定思痛,最后化作了给女儿置办嫁妆的动力,除了手上积攒下的县主食邑和产业,还有交引铺的各色钞引①。
有钱便有底气,云畔倒也并不在意爹爹那番动作。
她坐在窗前翻看妆匣,找出两张茶引来,垂着眼吩咐檎丹:“近来关外茶叶运输受阻,茶叶有市无价,正是抛售的好时候。
让卷柏找了张牙郎,寻个价钱合适的买家折变现银,再换成盐引和香药引。”
低价囤货,高价卖出,她十三岁起便开始亲自操持。
阿娘有心教授她这些,说将来当家做主母,都是经营家业的门道。
檎丹领命出去承办了,云畔这时才有空理会潘嬷嬷带来的消息,转头道:“父亲安排儿女婚事本是天经地义,我虽觉得这么做不妥,却也无可奈何。
从服满到今天,已经有半个月了,郡公府上确实没差人来过,不知是什么打算。”
顿了顿又问,“你打听清了吗,是都转运使夫人亲自登了郡公府门?”
都转运使夫人是安昌郡公夫人的手帕交,当初就是她频频奔走,才成全了这门婚事。
爹爹托她转达,是正经谈婚论嫁的意思,要是郡公府有成婚的打算,就应该勤快走动起来了。
潘嬷嬷说是,“正是转运使夫人亲自去的,只是咱们夫人不在了,没处回话。
柳娘虽抢着掌家,到底有头有脸的勋贵夫人们不拿她当个人,嫡女婚嫁禀报妾室,岂不是转运使夫人也成了不懂规矩的人了!”
云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亲事是上年定下的,她对郡公府那位二郎印象不深,匆匆见过一次面,只记得人还算斯文有礼,至于长相怎么样,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了。
自己对这门婚事无可无不可,郡公府要是急,安排好日子,嫁了也就嫁了。
要是不急,再等等也无妨,反正看过了阿娘的两情相悦一场空,婚姻不过是捆绑过日子,没有那么多的非卿不可。
她打发潘嬷嬷去了,自己闲来无事照旧制制香,照着古方做墨锭,闺中岁月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
两日后父亲打发人来传话,说今晚全家一起吃个饭吧。
云畔知道,必定是郡公府有回应了,她在这个家的时日应当也不多了。
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廊下向东看,那里是阿娘曾经居住过的院子,离得很近,能看见青黑的屋脊和檐角。
正是太阳要下山的时候,天地浸没在一片浩大的辉煌里,忽见一朵蒲公英越过院墙,乘着金芒飞到她面前。
她伸手去接,底部泪滴状的薄梗降落在她指缝里,细细的绒伞细细地颤动。
她小心翼翼托住,手腕上青色的脉络,在落日余晖下也泛出温暖的橘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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