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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了吉他,乐队反而疏远了老谢。
他们甩着长发,在女同学面前说:老谢那模样像杀猪的一样,他弹的那叫什么啊?完全是野路子,他又不是明星,有什么本事还自己写歌。
他们也都还是孩子,或许在他们眼里,只要能发行专辑的,都算是明星。
老谢明白了,他们不是同类,一千多人的校园里,没人是他的同类。
万幸,他心想,我没和人们说起过自己的那个理想。
但老谢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只有明星才能写歌?凭什么长得不好看就没资格唱歌?
还有一件事情,他想不明白。
前途摆在面前:一个默默无闻的山区小学老师。
虽然放下锄头拿起了粉笔,但还是要在大山里待一辈子。
没人敢不尊敬老师这份职业,老谢也不敢,但他不明白为何面前只有这一个人生选项:
凭什么我只能这么去活?
学院里能借阅到杂志,老谢时常在阅读室里发呆,为什么那些光鲜靓丽的人可以有机会走入丰富多彩的世界,为什么我这种金沙江畔的穷孩子就活该困死在穷乡僻壤?
这仿佛是两个世界,前者是主角,后者只能旁观。
前者轻易可以构设的人生理想,后者只能永生奢望。
世界是不公平的,他慢慢地明白,起点不同,人生的丰满程度就不同,谁让我穷呢,只能认命。
有时候他倔起来:凭什么只能过这样的生活,穷孩子就没权利做梦吗?!
如果拿我全部的青春去赌一场呢?!
只是想要一个做梦的权利,只是想要一个选择的权利,只要肯让我去触碰一下这种权利,最后输了我也认了!
2000年6月的一个午后,老谢从阅读室的木凳上起身,收拾好书包,将面前的书籍小心地摆回书架,他轻轻地走了出去。
径直走,一直走出了校门,从此再也没有回头。
老谢的举动当时轰动了校园,有人说他傻B,有人说他牛B。
有人说他去了昆明,在呈贡的冷库里做蔬菜包装,裹着厚厚的军大衣,眉毛上一层白霜。
有人说他去了一个砖厂,打坯、码砖、烧砖、出窑,据说他的头发全卷曲了,窑里温度高。
父亲在砖厂找到老谢时,他正在推车,八分钱一车。
父亲抡起铁锨,他老了,力气小了,被老谢抱住了腰。
父子俩抱着腰,怒吼着,摔了一场跤。
父子俩瘫坐在泥巴地里,呼哧呼哧喘气。
老谢说:从小到大我没顶撞过你,今天也不是。
我只是想自己选一次……父亲坐在地上,满头大汗,他指着远处的高楼大厦,说:你不是生在那里的人,有什么本钱住进那里?人家有人家的皮鞋,你有你的草鞋,你为什么就是不安分?
老谢摇头,说他要的不是那种生活。
他说:爸爸,我想当个诗人。
他给父亲念诗,诗念完了,他盯着父亲的眼睛看,换回来满眼金星。
父亲重重地抽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父亲当然不知道什么是诗人,他听不懂老谢在说什么,也不想懂。
父亲走了。
父亲后来去过一次校园,把老谢所有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连半张纸片都没有落下,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的血汗。
过年时,老谢托老乡带了800元钱给父母,是他在砖厂挣的血汗钱。
他托老乡捎话:爸妈,原谅我,我会好好挣钱养活你们,我也会自己挣钱去实现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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