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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得再痛,想的再多,抵不过曹耀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冷笑着在他家青石台阶上磨刀。
那是在大明帝国现有体系下,除胯下战马、身上甲胄、手中腰刀外一无所有之人。
作为第一批前往老庙庄探路的五名骑兵之一,曹耀在路上告诉刘承宗这刀是为老庙庄可能发生意外磨的。
“但要再遇见那狗囊的千户,他吃咱一千五百顿饭,我再送他三钱铅不亏。”
三钱,是一颗鸟铳铅丸的重量。
在老庙庄,半月前阻拦刘承宗进入村庄的木栅被摧垮、焚烧至碳化,随处可见无头死尸和屠宰牲畜留下干涸的血迹与骨头。
牵马漫步的刘承宗从地上拔出支断矛提在手上,三尺矛杆被劈开的断口毛刺着,三寸片叶精钢矛头镜面毫无磨损。
这种不起脊的片矛头多见于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军,现在的老百姓不会花大本钱打这样的矛头,让刘承宗怀疑这支矛头可能是过去战争留下的古董。
而且他还很可惜这根好棒子……显然这支战矛属于老庙庄的某位庄客,主人在悉心打磨后第一次与贼兵交锋就没刺中敌人,反被人持厚背铡刀或斧头猱身而上,劈断矛杆死于非命。
可能死的并不痛快,因为他的眼睛在左近搜寻,除了早已渗入泥土混为一体的血迹外并未找到符合猜测的尸首。
贼人一定走得很匆忙,或者抢到东西太多,以至于连稍加修复就能使用的兵器都不愿带走。
刘承宗不一样,他骨子里就有垃圾佬的基因,没那么奢侈,抬手就把断矛挂在红旗身侧。
他的挂具没得胜钩、了事环那样的名字,只在战马鞍具左右各有几个自制挂具,环里头夹着钩,还有能放刀和斧头的皮具。
正常骑兵都有点挂具,但没他这么多。
去年从塞外回来,烧荒行动大获成功,射杀虏骑探子却没地方挂自己的战利品,好多东西没能带回来,让经常钻窑洞的刘承宗倍感绝望,只觉得自己与虏骑打生打死打了个寂寞。
一气之下就做了这些物件,本想着今年出塞给老刘家在延安府城清凉山上挣套带铺面的硬山顶宅子,谁成想叫将军遣散了。
转过木栅与塌陷的黄土寨墙,他走进被压毁的院墙,院子里石砌的水井上蠕动蛆虫,光秃秃的树桩左右遍地树皮木屑,在树皮木屑里躺着个姑娘。
血流尽了,那身子白得像血。
他刚在塌陷的屋子里找到张脏兮兮的毯子,就听见村庄里传来嚎啕的哭声,让他甚至来不及把女孩的家人从井里捞起,只得潦草给她盖上毯子遮住身体就匆忙循着哭声跑出院子。
鲁斌跌跌撞撞跪倒在一根大黑柱子前恸哭不已,他说这是村子的老土地庙。
刘承宗并不能从这根吊着位老人的黑柱子上看到一点土地庙的迹象,四周碎砖烂瓦甚至让他瞧不出以前的院墙在哪,但这如果是他的村庄,他会比鲁斌哭得更伤心。
这里不是村庄也不是家了,他们搜寻了整个村庄,到处是尸首,不单抵抗的被杀,不抵抗或没能力抵抗的人也会死,无关男女老少皆然。
唯一区别大约是妇人的尸首大多还留着首级。
比起刘承宗和鲁斌的压抑,曹耀就好多了。
这老贼从院子里扔出只白猫,边走边骂街:“他奶奶哪个缺德玩意给院子里留了半缸酒,没水猫喝醉了,抻着尾巴四条腿各走各的,老子还以为是大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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