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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否定自己刚才的提问,讲:“不,试图离开这里也许会有更多麻烦。”
在敌占区,任何将自己暴露的行为都十分危险,如果能找到合适的藏身处,不如等到天黑再作打算。
一架战机从他们头顶轰隆隆飞过,径直飞往四行仓库的方向。
仍有日军在纵火,闸北各地升起来的烟柱直冲云天,空气里的灼烧气味更重了。
宗瑛迅速打量四周,不由分说拽过盛清让就往西边走——多数民宅在之前的轰炸中已经支离破碎,只剩少量还剩下墙壁,穿行在废墟里,想找一处隐蔽场所并不容易。
忽然盛清让拉住她,指向左手边的宅子。
那宅子屋顶没了,门槛尚在,跨进去转向左侧又是一进门,再往里搁着一张八仙桌,凳子散乱倒在地上,旁边有些粗糙碎瓷片,里屋的门还在,墙壁坚实,门后是个很好的藏身所。
留在这个地方,是继续将盛清让推向不归途,还是带他避开意外,宗瑛心中毫无把握。
因为不知他会在哪里遭遇不幸,所以也不知自己的决定是错还是对。
远处枪炮声一直在继续,按方位判断应该在火车北站的位置,谁也不知道这一战会打到何时,宗瑛不时看表,直到10点15分,才迎来短暂的安静。
这安静令人不知所措,被困此地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两人据墙角而坐,缺水缺食物,为保存体力,尽可能地连话也少说,艰难地熬着时间。
大概至下午13点45分,外面烧得愈厉害,能明显感觉到肺里被焦灼气味填满,一呼一吸之间,没有干净的空气。
四行仓库方向突然传来炮声,火力持续时间不久,很快歇了,周遭再度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五分钟后,屋外突然响起动静。
脚步声起,脚步声歇,间或夹杂着一两句日语,以及用刺刀翻找东西的声音。
来者一共两个人。
宗瑛咬紧牙,为了忍着不咳嗽,已经憋红了脸,她侧头看一眼盛清让,盛清让也看向她,两人不约而同握住对方的手站起来,避在门后等。
脚步声非常近了,隔着门缝,宗瑛看到小太阳旗一闪而过,她屏息靠墙等待,盛清让从公文包里取出上了膛的、还剩两颗子弹的勃朗宁。
两人心率都逼近巅值,虚掩着的木门乍然被推开,刺刀探进来,几乎在刹那间被宗瑛握住枪杆往前一送,持枪人还没来得及抬脚,即被高门槛绊倒,宗瑛一脚踹开那把步枪,对方回过神瞬时反扑过来,此时另一个日军也闻声冲过来,宗瑛后脑勺撞上门板,吃痛咬牙——
接连三声枪响。
一切又都安静了。
宗瑛头晕目眩看向盛清让,视野却模糊,只依稀看到血迹。
那支勃朗宁里仅有两颗子弹,三声枪响,至少有一枪不是盛清让开的。
呼吸声越发沉重,眼皮也越来越沉,天地间的气味好似都被血腥味替代,安静得什么也听不见了。
宗瑛眼皮彻底耷下去之前仅剩一个念头——盛清让中枪了,而她也将丧失意识。
死于战时也不一定是轰轰烈烈,多少人在这场战争里,悄无声息地丧了命。
死前没有多壮烈,死后也无人知晓他们是如何死的。
四行仓库的守卫战再次打响,日军火力聚集到四行仓库外部攻打,四行仓库的中国守军给予勇猛反击,双方你攻我守,战事愈烈,似闸北这一场大火一样,越烧越旺。
而在这座缺了屋顶的民宅里,一双白净的手费力将宗瑛从门板前拖起来,重新带回了墙角。
盛清让将昏迷的宗瑛安置在里侧,这才看向自己的左腿。
一枪正中左侧小腿,血安静地往外流,他吃力地撕开衬衣下摆,往伤口里填塞布料止血,但很快布料就被染红。
一个人的等待比两个人的等待更为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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