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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在火车站下了黄包车,连人带皮箱全都湿了,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先去问今日的火车票。
从上海往南京去的票十分紧俏,三等和二等早已售罄。
她不得已只好买了头等票,一张票就用了半月薪水。
上了车,马上有列车上的招待人员递上热毛巾,再带她去休息室换了干净衣裳,对方见她只有这一件大衣,就想法子帮她把衣帽晾在休息室。
当对方问她是否要去西餐厅用餐,她再舍不得花钱,谎称自己用过了,饿着肚子,在位子上坐到了天亮。
车到南京,隔着一条长江没有列车,只能做游轮。
她赶集似的,从火车站叫车叫不到,索性走去码头,买票过江,再换浦口去天津的车。
这里和上海不同,人多,也杂,还有许多没钱买票的人,簇拥着,爬上火车顶。
沈奚在这轰乱吵嚷里,被人半推搡着上了车。
有个大娘拉她一把,将她推到了墙边沿。
寻常民众、教书先生,大学生,抱孩子的女人,每个人都前后大包袱裹着行囊,提着、扛着、肩背着。
等车开动了,沈奚的后背也扛上了一个包袱,动弹不得。
上百口人在车厢里呵出的气,凝结在玻璃窗和车厢壁上,水珠儿流下来,把她手背都浸透了。
这样,真像回到多年前的逃难。
那时她还小,被两个陌生男人护着,圈在车门边沿,一路不说话不哭不笑,谁见着都以为是被家人卖了女孩子。
等到了天津,再换去北京的列车。
三趟火车,一趟轮渡,运着她穿过了大半中国。
在离开上海三天后的清晨,沈奚满身的灰,脚落到站台的泥土地上。
还是前门楼子的火车站,举目环顾,还是黄土漫漫。
身旁下车的旅客太多,把泥土地踏得尘沙飞扬。
她在尘沙里,心底油然而起了一种不真实的归家感。
她回来了。
在路上她已做了打算。
虽是挂了虚名的四少奶奶,但绝不能贸然去傅家。
傅家和傅侗文是两回事,万一莽撞去了,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
必须要寻个人帮忙。
而她千思百想,只有一个人适合。
在游轮上,傅侗文和谭庆项也提过此人——傅侗善,傅家二爷。
沈奚按着这个计划,先到傅家街门外,找了门口候着的两个黄包车夫,塞了钱,问出傅家二爷的动向。
得来的消息很有利,二爷从不离京,每日都会在午时出门,深夜再归家。
眼下还是上午,没错过。
沈奚在沈家家门外的一个小胡同口外,把皮箱子立在墙壁旁,背靠着砖墙,人坐在皮箱上,耐心地守着街对面的傅家大门。
守株待兔。
约莫到晌午,傅二爷穿着灰色长褂子,人走出大门,身后跟了两个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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