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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蓬住在宁波府最好的客栈里,那里不临海,却临着谢家的庄园。
谢家是谁,浙江余姚谢氏是簪缨世家,先有‘贤相’谢迁,谢迁在弘治、正德两朝为内阁大学士,谢迁本人死于嘉靖十年。
现有谢迪,谢迪是谢迁的亲弟,现任广东布政使,而谢迁之子谢丕,更是仕途通畅,现任吏部侍郎。
崔蓬本想去直接找贝兆楹来问一问,但思虑之后,她叫冬生去赌场听风,自己则去了一处久违的地方——烟波楼。
烟波楼里刚刚办了丧事,她们有个姑娘死了,那姑娘叫玉儿。
玉儿死在烟波楼大门口,当时正华灯初上,宾客正似云来,老鸨子徐娘子也是满脸含笑,还有宾客捏了徐娘子的下巴,说:“这楼中的姑娘竟没有一人及得上你的,不如你重新脱了衣裳出来下水。”
徐娘子笑一笑,将客人的手交到她新买的环儿手上,徐娘子吩咐环儿,“招呼好贵客,不要怠慢了,有你的甜头呢。”
徐乐乐站在门口迎来送往,待到夜更深沉一点,她才想起来,甚么玉环飞燕,皆如尘土。
姑娘们都没闲着,留夜的客人都锁了门,在里头畅快,不留夜的,已经由小厮提着灯要回家了。
徐乐乐在门口送,“好走啊。”
徐乐乐笑得甜滋滋,心里道,知道要回家还来找甚么姑娘,明知道要回家,又到这里来逗谁?
徐乐乐发现她近期的怨念格外多,好像看事事都不痛快,她想她是不是该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了。
但大夫还没来,玉儿来了。
玉儿穿着一身茜红的宫装,徐乐乐一瞧见她就脑袋疼,“你出来做甚么,疯了?这是你该穿的衣裳么,快快脱了!”
玉儿搬出了烟波楼,她越发枯瘦,想来病是没养好的,好像还病得愈发重了。
徐乐乐道:“夜里风凉,回去躺着,不要吃风。”
玉儿笑,笑得惨兮兮的,徐乐乐被她这一笑,就弄得心里发凉,说:“你怎么回事,有事情可以着米莲来说,你不必......”
“冰肌玉骨,白清凉无汗......”
不想玉儿低首唱起东坡先生的《洞仙歌》,这一开嗓,凄风又苦雨。
迎着深秋的冷风,徐乐乐心道,快别唱了,客人都被你唱跑了,这阴冷的天气,你还要个甚么汗?
“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徐乐乐真的不知道玉儿要搞甚么名堂,结果玉儿往门柱上一撞,死去了。
米莲自后头追来,徐乐乐指着玉儿,“她怎么回事?”
米莲边跑边喘气,“妈妈,我没看住玉儿姐姐,今儿有个男人来瞧她,玉儿姐姐还很高兴,她下午的时候梳了头,还唱了歌儿。
晚些时候,她叫我帮她把这件衣裳取出来,说是要穿。
后来她说她累了,想一个人躺会,我便去熬药,趁这时候,她就跑了。”
玉儿死了,没人去报案,官府也不问,徐乐乐将原先就定做好的薄棺将玉儿封存,埋了。
埋也没埋在土里火里,徐乐乐让人将玉儿海葬了。
棺材放在竹排上,竹排上还假惺惺有些锦绣缎子和秋末的菊花,徐乐乐可念不出来甚么‘我花开来百花杀’,她抿着嘴角,就玉儿这一生,从来就没开过。
如同自己一样,没开就败了。
玉儿撞死的那天晚上,她穿的宫装就是六年前烟波楼选花魁娘子时候的那身衣裳。
徐乐乐记得那身衣裳,自己也曾经穿着那身衣裳画了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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