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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抬头看去,无论是前方还是身后,依然是浓稠不见光亮的漆黑。
列车进站的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她在泽城市出生长大,童年于她而言,某些部分已经刻意被模糊了,无非是老旧的居民楼,拥挤狭窄的小门小户,酗酒的父亲与母亲争吵甚至肢体冲突,欠缴水电费经常断水断电等等。
上小学时,每天放学她都不愿回家,不愿听双亲互相的指责,更不愿听东西被砸烂的声音。
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喝了酒就判若两人,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歇斯底里哭得咳嗽的母亲。
日子废旧得如同生满了锈的铁盒,粗糙又冰冷。
每当她实在想逃避的时候,有时会去敲隔壁邻居奶奶的门。
张奶奶并不是那种和蔼可亲的老妇人,相反的,她甚至可以说是个冷淡的人。
儿子儿媳在外打工常年不在家,家中有个孙子,但也是个怪人,成天窝在房内鼓捣零件铁片。
每次隔壁夫妇吵成一团,小易晚一言不发站在自家门口敲门,她开门看到半句安慰也没有,转身就往屋里走,仿佛易晚是个透明人。
但也没有赶易晚走。
易晚心思细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到了张奶奶家偷偷在客厅掸灰扫地,一句话不多说怕吵了奶奶清净。
做完会做的家务就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拖到不能再拖才回家。
偶尔这么逃避一次,坐在邻居的灯下,听不清争吵的声音,易晚才能感到一点点安然。
宋景年第一次见易晚,就是看到她捏着个铅笔头,缩在自己家的小板凳上,弓着背一笔一画写作业。
易晚睁开眼睛,失神两秒飞快点开手机看时间——没坐过站,还好还好。
列车飞快地驶过一座又一座丘陵,远处城市的灯光模糊又祥和。
到站之后熟门熟路出站打车去医院,等到了病房,已经是凌晨了。
妈妈的病床在最里面一张,靠窗边。
易晚借着门外漏进来的白炽灯光轻轻走近,病床上人影没有动,监测仪器上一些看不明白的指数平稳的浮动,没有警告讯号。
易晚松了口气,看着熟睡的妈妈,仿佛就快消失在黑暗中一样的单薄。
她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尽可能轻地展开医院的折叠陪护床放好,把书包摆在一头当枕头,展开护士站借来的薄毯披在身上,蜷缩其上睡了。
她不敢回小舅家,又没有钱可以让妈妈长期住单人病房,更没有钱住酒店。
但是没有关系,她向来都有足够的劳累让她在哪里都能睡着。
她似乎梦见了小时候的宋景年。
一开始她对这个整天喜欢待在房间里的奇怪哥哥有点害怕,听张奶奶连名带姓叫他宋景年,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叫他,也不敢叫他。
他房间里总能传出些叮当咣啷的声音,像是工具敲击拧动的动静,偶尔还有些巨响。
小易晚每当这时便好奇地盯着那紧闭的房门。
直到有一天,那门打开一条缝,她来不及收回目光,便对上宋景年无声的打量。
那少年的眉眼间满是无情的审视,深沉的视线仿佛能看穿她的大脑一样。
小易晚僵硬地低头假装自己刚才一直在写作业。
半晌,那少年走出来站到她面前。
彼时的宋景年还不像日后当老板时那么犀利,十来岁出头的少年初见挺拔,身型没有完全长开,却也能从校服的衣料下看出一点肩背肌肉的轮廓。
倨傲的下巴微微抬着,光线扫过喉咙的微凸,留下半明半暗的模糊分界。
他总是这样盯着人,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小易晚被那似乎能看穿自己的目光扎着,芒刺在背。
最后她抬起头,睁大小鹿一样水灵灵的眼睛,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景年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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