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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殿里并没有其他陪宴之臣,只有刘尧自己,这就已经足以得知,这里的主人并不想一切太过别开生面,毕露锋芒。
低调到极致,又何不是在隐晦自己有多么不祥吗。
他笑靥依旧,只将脊梁微挺,却不起身,头冠悬垂下的朱紘也随他的幅度而扫过眼睫。
“我不过一介罪臣,能得叔父亲厚待是何其荣幸,叔父慈悲之心令我动容感怀,侄儿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刘尧犹自含笑,端详向他,“看来柔然这两年,你在文章上倒是精进不少。”
“承叔父垂爱,能有精进之处也不算枉费。”
刘尧口里的话也慢了一刻,震了震手,“一路长途跋涉,饿了吧,赶快入座。”
李广击掌一记,掌膳的太监便端来金碧盆先请他们净过手,才有盈盈宫婢将酒壶送至眼前。
徐徐只见酒水如清泉入杯,大概是一时渴得急了,郑懋憋不住又抵唇咳嗽几声,举起一杯就一饮而尽。
这种失礼,已然让呼延晏经不住撇了一嘴,端起酒杯和朱嵇互敬一盏。
钟鼓馔玉婉转而起,伴着殿外清池春水韵动,幽丽入骨,清脆悦耳。
香风中,绫罗影蔓,犹见十三位身着妃色薄缦纱裙的舞姬翩然起舞。
温钰并没有办法沉醉在这种歌舞升平的美好中,让他心弦弹动的,只有眼前这个已经半老沧桑的男子,然而刘尧笑容几乎是没有破绽的赏玩之色,可越是如此平稳,温钰越觉得一切不平稳。
大概看着大家都酒尽歌兴了,刘尧适才抚掌而毕,便遣了一众人散去。
侃侃落向另一处,双眼已是深不见底的空漠,“这些年殿下受了不少罪,比以前黑了,也瘦了。”
温钰不动声色得掀起了唇,“若非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恐怕岁月的温床也不会叫侄儿有今日的勇气来拜见您。”
“你确实很有勇气。”
他骤然呵了一声,干脆利落,“但也很天真,天真到有勇气来送死。”
那一刻,温钰觉得自己身上冕服,经过累年沉寂,就像无数的磐石钳在他身上,成了牵制他命运的锁扣。
甚至连郑懋、朱嵇和呼延晏三人权利场中的积年,也忍不住眼神锣鼓对敲似的来回乱晒,一瞬问忘记了呼吸该如何进行。
温钰淡然道:“可人生在世总要努力做些什么,哪怕被耻笑天真,也不得不去尝试。”
“你想尝试什么?”
温钰道:“我想请求叔父庇护,一起合力伐阙。”
刘尧的瞳孔猛然一收,“你倒是不屑遮掩,直截了当。”
俄顷他嘴角一撇,挂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你是弑兄谋逆的罪臣,我是交纳次品的不敬之人,咱们叔侄俩人人自危,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一起送死。”
他的话像是被一根银针,挑动了着人敏锐的神经,“倒不如把你缉拿献祭,我尚能挣得一个拥护之功。”
呼延晏大惊失色,霍然起身下跪,“还请中山王三思呐,万不要中了阙氏的离间计!”
“孤为什么要三思,生死之间的抉择,难道还需要有考虑的理由不成。”
温钰不以为忤,“若是叔父一早觉得阙氏真的可靠,又怎么会接纳侄儿拜会,其实您心里也清楚,阙氏并不可信。”
刘尧的目光极速淡泊下来,犹如深邃无底的古井,“哦?”
温钰眼神是月圆夜下的静水,从容自若,“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阙氏一切所作所为,图得不过就是摈除僭主的骂名,为的也是顺应天命称帝的贤名。”
他脸上落着若明若暗的光影,“若真有一日他目的得逞,谁又能笃定,来日您不会是下一个欲欲戳穿阙准的隐患。
世人皆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可什么又是唇亡齿寒,若此时你我至亲血肉还要自相残杀,他日盖失强援之时,谁又能独完?”
刘尧不禁有些动摇,“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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