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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露生说与求岳听,求岳玩着一个芙蓉玉的扳指,朝空中一丢,“你告诉他们,我们家东西全没收了,现在只剩一个小破厂,如果不嫌弃,欢迎来搞。”
露生水晶心肝的人,一听就懂了,抚掌笑道:“你在大事上头真真不糊涂,这是艰难贫苦辨真心的意思,只是你恐怕不知道,别人既然好意思来,就未必会为你这两句话打退堂鼓。”
金总怂笑起来。
“笑什么?”
求岳笑道:“精致男孩,我放个屁你都能给我解释出个内涵,老子是嫌麻烦,叫你做个接待。”
在求岳看来,你主内我主外,一奶一T很合理,有分工才有效率,露生也觉得他信任自己,那几天便尽心尽力,接待来宾。
那日忽然有人上门,来人一派贵气,披着油光水亮的黑狐狸大氅,兜着小巧的风帽,这个天虽然说化雪寒冷,穿这一身,不像是防寒,更像是抖威风。
身后还跟着两个当兵的,捧的盒子从手里堆到头顶,把军帽都盖住了。
那人分开两个盒子兵,将风帽一揭,露出一张娇艳饱满的脸,原来是他同门的师弟韩月生。
韩月生不待他张口,扬眉艳笑:“师哥,咱们好久不见,你不怪我先时不来看你吧?”
露生倍感惊喜:“你怎么来了?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快来里面坐。”
两人在露生房里坐了,韩月生排场极大,叫卫兵放下礼物,挨个揭开给他师哥看:“高丽人参,法国的香水,美国皮鞋,日本头油,毛子的伏特加酒,英国手表,还有缅甸大翠玉的戒指,这些好不好?”
这礼厚极了,更有显摆的意思,几乎是在桌上开了个世界博览会,只是一样唱戏的东西也没有——师兄弟之间,送这些做什么?
露生就觉他来得有些不善。
月生笑了笑:“师哥现在是用不着衣服,也用不着头面了,您是炕上演戏,只怕比我当初脱得还要光呢。”
露生脸也白了,抬头看看月生,咬牙把眼泪忍住了。
他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本露生唱生,月生唱旦——那时候还叫玉姐月姐,后来露生改了旦,唱出名了,金少爷赐了名字,改叫露生,后头两个师弟也就都跟着改名。
韩月生是心高气傲的人,这件事已经不大痛快,只是他师哥从小温柔多情,待两个师弟都像亲弟弟一般,自己琢磨出来的功夫,一字不差,都教给月生,因此两人倒还友爱。
没想到韩月生变嗓之后,声音就不大清越,唯独生了一身雪白的好肉,又仗着一张娇艳脸蛋,干脆就演些香艳小戏,卖弄风骚,有时在台子上也脱起来,剩一个纱衣服,倒比女人还妖艳。
引动那些庸俗看客,在下面淫词秽语,鼓掌叫他脱。
露生劝了几回,月生只说:“师哥是花中牡丹,当然艳压群芳,还不许我们学学芍药吗?”
露生无奈道:“我们什么出身,自己心里没有数?你这是分明往下流的路子上跑。
那些来看你的都是什么人?命贱也就罢了,人不能自己作践自己!”
月生却冷笑道:“作践?除了金少爷,你看谁都是作践,也不知金少爷看你,是穿了衣服还是没有穿呢!”
把露生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光掉眼泪。
师兄弟虽然吵闹,到底这么多年的情分,每次吵完了,又是月生主动来卖乖认错。
他这人别扭得很,一面心中和他师哥较劲,一面又恨金大少把他师哥霸占了。
往年露生在金少爷这里委屈,月生还来看过几次,这两年不知他向哪里去了。
近日一回南京,可巧听说师哥跟金大少私奔上海,气得摔了一屋子东西,这哪是上门送礼?是来送吵架的。
露生见他吊着眼睛,一副要炸的样子,自己忍下一口气,勉强笑道:“月姐,你好容易来一趟,何必开口就冲我呢?”
韩月生冷笑道:“不敢不敢!
师哥叫露生,我们自然跟着叫月生,你哪还记得月姐两个字怎么写?”
露生不接他的话,仍是柔声相向:“去年春天我还听客人说,说你走俏得很,这一年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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