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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成又将沈家店堂里头打量了一圈。
桌椅地面虽收拾得算整洁,但到底只是一爿小饭铺,卖的又以炙烤之物为主,少不得经年积累的油腻味儿,连那挂着的一排写有菜名的木片子,也似乎泛着油光。
不过,梁师成主要看的是食具器皿。
高俅央他出宫取食,来给沈家撑撑场面,毕竟是宫里亲自来人,今日一役,必教沈二嫂的这些风味小菜,声名大涨。
梁师成因早就听说沈馥之于苏家有桩义举,倒也一口答应了高俅。
唯有一个细节——运菜的器皿。
梁师成被遂宁郡王赵佶纳入麾下后,办的第一桩大差事,便是今日采买外食,宫中调车出来已是不易,何况携带器皿。
那些个精美绝伦的瓷器,掉一个手把,就够梁师成吃顿大板子的。
他自是不太愿意,问郡王府的管事都知去借那些瓷器。
高俅却向梁师成拍胸脯,从装菜的盘盏到外层所套的食盒,都由沈家提供,必无差池。
然而此刻,梁师成瞅着,姚欢对已经煮熟的鸡爪进行二次复炸也好,用咸齑与鸡爪同炖也罢,香则香矣,灶旁或者桌上,却看不到像样的瓷器。
难道就用陶罐盛了捧入宫中?
不成不成!
梁师成跟了赵佶一些时日,深知这小王爷从小锦衣玉食,对琴棋书画茶酒瓷,各式各样的消遣享受,最是讲究,口头禅便是“不美,不美”
。
字画里头若哪一笔瞧着草率,瓷器里头若哪一件釉色有瑕疵,点茶后若哪一盏的泡沫不够雪一样白,院子里头若哪一株花草长蔫了些,这位少年郡王都忍不得。
甚至廊下挂笼里的鹦鹉屁股上沾了一点屎星子,赵佶也会立刻摇着头道“不美,不美”
。
语气虽文雅温和,身边伺候的奴婢们可都知道,事儿办砸了。
如此具有美学洁癖的小郡王,看到采买的吃食竟用粗陶缸子装进宫去,他梁师成和沈二嫂,还有什么“下一回”
呐。
梁师成刚要问问高俅,忽听外头有人喊:“高鹞子,曾四郎来了。”
高俅一抿嘴,恰见沈馥之转去后间查看蒸屉上的猪肚糯米糕,遂压了嗓子向姚欢道:“曾四叔真有趣,每回踢球,便要迟到,但若是关涉你家买卖,他倒总是准时,绝不会误事。”
正说着,曾纬已掀了帘子进来。
“今日外头这般热闹。”
他一双星眸满是笑意。
但这目光投向姚欢时,星光又幻化成了波光,粼粼闪耀,直教人有种错觉,仿佛那目光是一层层的温泉之水,泼上了身子,浸润了心。
姚欢本就没想到曾纬会来,瞬时愣怔语滞,都忘了开口招呼,旋即慌乱地躲开曾纬的目光,却不及盯回自己手上的厨活,一个不留神,筷箸上的鸡爪子落入沸腾的油锅里。
高度原因,滚油立时溅到了姚欢手背上。
“呀!”
她本能地呼痛一声,放了筷子。
沈馥之恰从蒸屉那边回头,心疼得几步就奔过来,将甥女扯到窗口查看。
绯红一片。
好在饭铺酒楼,多备有烫伤药,沈馥之麻溜儿地去柜里拿了,给姚欢抹上。
高俅口里咕哝着“唷,唷,姚娘子当心些”
,眼睛却去瞄曾纬。
曾纬脸上笑意一抹,错愕又心疼,微拧着眉毛,想过去瞧瞧,自然不合适,也不知怎么一想,过去俯身捡起姚欢掉落的筷子。
高俅忙上前接过:“哎哎哎,使不得,灶头厨间的粗活,怎劳四郎动手来。”
曾纬道:“怎了,吾等出城打猎或垂钓,不也常自己动手烤兔子烤鱼,说得你没尝过我的手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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