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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眼珠子骨碌一转,连连点头,殷殷切切地转向梁师成道:“梁先生,这位曾枢相的四郎君,你那日在王驸马雅集上见过吧?”
高俅毕竟只是驸马王诜与遂宁郡王赵佶之间的传声筒,就算赵佶告诉他,梁师成乃张尚仪推荐给自己的,他又怎会知道张、梁二人与曾纬的关系。
梁师成眸中无波无澜,瘦小的身板微微一倾,向曾纬作揖道:“曾四郎,在下随着张尚仪品评《雪景山水图》时,听四郎指点过几句,受益匪浅。
在下何其有幸,今日又见到四郎。”
曾纬亦将眉眼间的千山万水收了,和和气气道:“梁先生辛苦。
吾家与二嫂家来往有一阵了,姚娘子亦拜了我大哥大嫂为义父义母,论来,我乃姚娘子的四叔,今日且带些自家的碗碟盘盏,装了这些吃食,与梁先生送往宫里去。”
梁师成闻言,“哦”
了一声,作个“了然”
的表情。
沈馥之与姚欢却颇有些惊讶。
前几日高俅来商议此事,说会将梁师成请来饭铺取菜。
宫里来人撑一次场子,抵得上自家一百次的吆喝。
又说装盆保温的家伙什,不必沈、姚二人操心。
沈馥之从来都是疑人不交、交人不疑的性子,况且高俅已然给沈家饭铺兜过一次王府雅集那么大的买卖,更是再不多问一句,只道他在开封城路道粗阔,自有朋友帮忙。
不想却原来是曾纬亲自来帮忙。
说话间,曾家的两个小厮,并一个婢子,已轻掀门帘进来,请曾纬示下。
曾纬点点头,两个小厮便去抬箱子。
那个眉清目秀、穿着湖绿色双胜纹褙子的婢女,则笑吟吟地向沈馥之和姚欢福了福礼:“给婶子和娘子请安。
小的叫晴荷,是魏夫人院里的,今日蒙四郎相中来帮忙,婶子和娘子尽管吩咐。”
她这么一自我介绍,沈、姚二人也认了出来。
这姑娘,可不就是那日曾府认义女时,随侍曾布嫡妻魏夫人左右的贴身丫鬟。
曾纬适时补充道:“高俅说与我知郡王宴请之事后,我回府也告诉了母亲,母亲很为二嫂接了这体面的差事而高兴,因想着我院里的养娘粗手笨脚的,便遣了晴荷由我调遣。
母亲还笑言,何时二嫂和欢姐儿得空,再去她院里坐坐,教教她如何烹饪五味鸡脚。”
他说得温言细语,没半分居高临下的恩赐的意思,浑然便将这一屋子里头的人,高俅那样的家奴、梁师成那样的太监、沈馥之那样的市井贩妇,都当了与自己完全平等的朋友一般。
自从曾布实实在在地出面、把苏迨留在京城后,沈馥之对这曾家,可以说已无什么仇厌。
即便是回想那日水井边,姚欢险些叫曾家的庶长孙推下井去之事,沈馥之后来听姚欢将对毒蘑菇的可怖之处说了,也怀疑另有蹊跷,真不能怪到魏夫人和曾缇母子治家无方上。
此刻,曾纬这诚挚的话语,这出力的行为,又加持上魏夫人的礼数,沈馥之甚至觉得,曾府确是显出了几分耕读世家的成色来。
唉……若当初曾家来聘欢儿的,不是曾恪,而是这曾纬……
沈馥之自己都被自己遽然之间冒出的想法唬了一大跳!
可是......
可是身为长辈,不就是心疼儿女将来没个好着落吗?
欢儿守节,心坚意定,做长辈的自是不允别个来强迫她改志。
但将来,自己这个姨母总要先走一步的,倘使欢儿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待她不好,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呐。
沈馥之想到此处,不知怎么,有些后悔当初与外甥女说的那些“宁为雨里燕”
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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